在前天晚上(公历去年年底)的一个讲座中,许纪霖教授说,真正的“盛唐”其实只有大概二十多年的光景,且疆域也并不辽阔,但为什么盛唐的光环一直让我们津津乐道至今?是因为文明,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其实就是欧亚而已),形成万邦来朝的盛况。
我想这就正如同今天美国在地球村村民心目中的地位。论财富,美国也不是人均第一;论基础设施等等硬件,第一次到美国的人一般都有“不过如此”甚至“破破烂烂”的感觉:由于最为表象的街道建筑、高速公路等基础设施,大都有年头了,与日新月异的建筑风格渐行渐远,甚至稍显落伍;高速公路更是到了普遍该大修的阶段。但是,美国仍然吸引着全世界很多人的向往,成为现代政治文明的灯塔之地,这与自身历史悠久与否无关,人是活在当下的,不是悠久的历史里。
当然,雄厚的物质基础肯定是文明的前提;因为有了雄厚的物质基础,才会有可能导致文明的先进,正如如果没有唐朝的经济繁荣就没有“盛唐”一样;但是,雄厚的物质基础,并不一定必然导致文明的先进。中东依靠石油发财的诸国,至今没有导致先进文明的出现,反而中东石油富商移民欧美的现象比比皆是,该地区吸引到的是发财心切的劳工,而不是心向文明的移民。美国移民局最近的统计数字表明,申请投资移民中的88%是中国人,也更说明了中国人的向往,尽管这些申请者中会有相当一部分人的钱来路并不干净。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钱的干净与否,与对文明的向往没有多大的关系。
很多人都说川普是一个商人,甚至对他的川普大厦大堂里低俗的土豪金嗤之以鼻,于是就认为这人没有“文化”,就是一个眼里只有金钱的粗鄙之人;甚至有人担心他不会捍卫美国的价值观,把美国当公司经营。我当时就认定,未必如此,纵使他眼里只有钱,也不至于颠覆美国的价值观,颠覆美国的建国理念,用咱们熟悉的一句话就是,他会“不忘初心”。
他上台以来的一系列举动说明,最初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并不是那么轻易地就被收买了,近在眼前的例子就是2500亿大单并没有见效。
而近日发表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NSS)很全面地阐述了他的执政理念,也是美国重申对价值观的捍卫和宣言。
对于这个“战略”的直言不讳,会让人不免心生“美国人幼稚”的想法:你心里想什么无所谓,干嘛要大声嚷嚷着告诉世人?学一学其他大国,用三套语言系统来说话(张博树博士总结):一套是对国际讲的官话(主要是对老美讲的),我们无意与谁对抗,完全是和平崛起,构建人类文明共同体,一千个理由搞好中美关系等等;第二套是对本国百姓讲的,美国是霸权主义,到处惹是生非,我们要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现在要强起来;第三套是对内部自己人讲的,《较量无声》、《居安思危》才是心里话,强调“亡我之心不死”,帝国主义要对我们实行和平演变,所以我们要坚决抵制。
美国人的直言不讳,细想起来,是机制体制使然;NSS是美国总统向国会讲述执政理念和国家发展方向重点是本届政府执政目标的一个报告,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而咱们没有这个机制,真正管事的不用向谁“述职”和“汇报”——不但不用,依照新规矩,绝大部分人都需要汇报工作和述职,正是有了自己特色的机制,方便声东击西,至少是不那么明火执仗地发生语言对抗;张博树博士批评美国人的不含蓄,但是他没有想到,如果说得含蓄了,国会听不懂怎么办?其实听不懂倒不至于,而是如果仅仅按照字面意思理解怎么办?比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就是美国本次NSS的“扩大美国影响力”嘛,包括老川普的推特宣言,也都是赤裸裸的有话直说。
NSS的基本观点就四个:保护美国安全,促进美国繁荣,提升美国实力(按照咱们媒体的宣传叫做“维护霸权地位”),扩大美国影响力(输出价值观)。明明白白,没有藏着掖着。
所以看起来咱们的官话相当冠冕堂皇,但并没有影响到美国人的正确理解。在NSS当中,33次提到中国,30次提到俄罗斯,十几次提到朝鲜。所以,才有了三个层面的区分,第一是邪恶政权,伊朗和朝鲜,稍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否认这一点;第二是被划为rival的中俄,然后才是其他。而面对本次燃眉之急的半岛核危机,既是考研川普团队和美国价值观的时刻,也是咱这边在受到了金氏政权黄口小儿羞辱之后(拒见来使),能否以此为契机抛弃意识形态窠臼而做出有利于本民族切身利益的选择的重要契机;一旦迈过这个坎,对未来的民族意识和执政理念,都是一个很好的示范。毕竟,不能一直闭着眼无视普世价值的客观存在。稍感欣慰的是,据传,中美高层关于对付半岛危机已经达成的三点共识,挣脱了意识形态的羁绊。这将有可能是一个转折点,此后处理内外事务的时候,有可能作为一种参照和先例。
对于半岛局势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应该是不言而喻的事;而当初的暗中相助者,如果本次半岛危机酿成大祸,该如何追责?也是绕不过去的一个难题。而半岛核危机,更是一个意识形态作祟的鲜活例证,如果能因此事醒悟,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鉴于此,有人提出“新冷战”开始了,张博树认为叫“暖战”更合适;怎么称呼不重要,而且相信对这个历史节点之后的国际关系史会在实际中慢慢形成一种约定俗成的叫法,不过其本质是“和战”无疑,就是在和平时期、在和平氛围中的一种对抗。
自打里根的NSS出炉之后,美国拖垮了苏联,推翻了柏林墙,东欧产生了巨变;所以当时全世界均感欣慰,以至于福山过早地宣布意识形态的对决已经结束了(《历史的终结》),其实连亨廷顿也看走眼了(《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认为今后世界上的矛盾,主要是不同文明之间的对抗,意识形态退居次要地位;其实他们都小觑了意识形态对现实政治架构的影响力。
为什么意识形态对有的民族能如此根深蒂固,但对不同的民族有着不同的影响力?究其原因,还是宗教的因素,就是说宗教的影响力超过了意识形态。那些个改弦易辙的东欧及苏联地区,都是有着深刻宗教传统的,在意识形态起主导作用的时期,宗教的影响力相对减弱;但是,意识形态的作用因为其本身不具有持久性的蛊惑力,而而会在具有传统宗教意识的民族减弱其影响力,并最终被识破。我们为何会岿然不动并逐渐建立起几个自信,究其原因,是咱这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宗教,在牛叉的宗教,到了华土,均被异化,成为人们求告的神灵;上帝如此,佛祖也不例外。倒是伊斯兰在华土显示出其不那么功利和世俗的一面,但是却被相当一部分信徒拿来作为向他们眼里的异教徒和执政当局血拼的价值观依据和武器。宗教在华土的异化,体现了汉文化(文明)的超稳定性。
历史的欠账可以暂时搁置,但搁置越久,利息越多。本次小燕子妇夫被吊打示众(12月22日,《中国经营报》旗下《等深线》刊文〈赵薇黄有龙与国际博彩业的隐秘交集〉),且有一任深圳市委书记被单独点出来,应该是一个信号,至少说明了明事理的大有人在。老账不好清算,先从旧账开始,先易后难也是可以接受的,低端们乐观其成。原则问题已经形成惯性思维和意识,不易转弯过快而引起反弹,先从具体问题入手,对贪腐治理和闷声发财进行清算,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选项。
转移到海外的资产,已经纸里包不住的火,经过大半年来的爆料发酵,几乎已经坐实。财富的分配问题,历来是风暴眼,如果对此对末端人群有个交待,怕是难以服众。而权贵闷声发财的总教练,又是万众瞩目,如何处置,也是让决策层相当头疼的一个重大问题。但是,既然是没忘初心,就应该义无反顾,该咋办咋办。
2000年前后,曾经有两位总经理(Z、W)都表达过对普世价值的认可,并表示要逐步扩大基层的选举推至更高层阶。但时至今日,已经只字不提此话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自信:我的本来就比你的好(有人量化为5倍),干嘛要向你看齐?
中国三十年来的经济快速发展,既有决策层的格局和眼光因素(邓时代所倡导的改开中,胡赵时期的农村改革和赵主导的沿海开发开放),又有民族性格的因素(这一点与同为人口大国的印度形成鲜明对比)。但是,由于中断了八十年代逐渐兴起的意识形态革命和对世界文明的靠拢与趋同,经济的发展,并没有与更文明的社会结构和组织形式形成正相关关系,但是,发展的后果对普罗大众的影响,却由社会组织形式决定。一句话,是否认同普世价值,是决定大多数人幸福指数的关键因素。